三分钟的终曲

我的身子已经从里冷到外。虽说套着厚重的棉衣,但在不到十摄氏度的气温中待上一整天,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抬起手看表,时间已经过了晚23点,混沌荒原长达19个小时的夜晚才堪堪过了一半。

墨色夜幕笼罩着一切。除了脚步声与背包内容物晃动的声音之外,混沌荒原上是绝对的死寂,唯有手电灯光下被照亮的细小道路,向不可视的地平线延伸。

眼前一黑,依据经验,又切入到了其他地方。

紧闭眼睛,确认口中含着的杏仁水没有消失也没有不小心咽下,周围也并没有奇怪的声音后,睁开双眼,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子。

房间光线极暗,接近全黑,这让我想起了在前厅的时候,那时,窗帘被拉上,室内也像这般昏黑。从地上捡起背包,拍拍灰尘,从里面拿出防身武器,缓缓向通风口走去,那里是为数不多闪动着微弱光芒的地方,而它的对面,无数模糊的轮廓让我心生忌惮。

确保手枪已上膛,左手食指卡在扳机处,背部紧贴墙壁,咽下口中的杏仁水,张嘴深吸一口充满灰尘的空气,推动了手电筒的开关。

打开瞬间,金属丝的反光像一把利剑亲吻我黑色的眼睛。闭上左眼,眯起右眼看去,那根本不是什么金属丝——而是一把小提琴。

甩甩头,将手电筒向下照,直到可以看清且不会刺到眼睛后,开始观察四周。

左侧的木箱堆放着巴松和架子鼓一类流行乐、摇滚乐的乐器;右侧则是成堆的几乎能组成全套乐团的、数量相当庞大的管弦乐器;少数民族乐器则零星散布其间。

这些乐器做工精美——哪怕我没有靠近它去轻抚它,只凭在前厅多年的见识与习惯也能看出——不像后室这种冷漠的地方的产物。前厅的遗产吧,我如此想。只是可惜这些在前厅都难求的乐器如今被随意摆放,堆叠,沉重的时间盖住了它们的光芒。

房间正中间摆放者一台三角钢琴。

同其他乐器一样,钢琴保养得并不良好。持音踏板的撑杆已经折断,外壳上也到处是运输粗暴带来的豁口。

“乐器的坟墓。”

我轻笑一声,像是在嘲笑这些乐器可悲的命运,也像是在嘲笑我可悲的命运。这是乐器的坟墓,就像,亲眼看见杀死我过往的利器已钝化入土。

“算是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身低沉的声音,听不出男女也分辨不出情感,却让深陷于沉思中的我吓到心脏狂跳。死亡的恐惧弥漫上脊背。

左手紧紧握住手枪的手柄,肌肉紧绷,缓缓回头。

在没观察到的房间角落有扇门,而它现在已被打开,露出一丝微弱的光线,一个女生举着步枪站在门框后,虽然看不清她的眼睛,但我相信此刻她一定盯着我——就像是一只猛虎盯着抢食的猎豹。

“你左手的手枪,扔地上。然后,双手抱头,蹲下。”

“不是…”

“你现在位于B.N.T.G.所管辖的仓库。现在我以不结盟贸易组织人员的身份,命令你放下武器!”

“听我解释,我想你误会了…”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被她冷漠的声音包裹,几乎无法思考任何东西。本能的恐惧让我蹲下身子,将手枪和手电筒放下,抱住了头部。

脚旁边有个巴松,小心挪动几步给它腾出空间,沉重的空气让我呼吸困难,甚至带点头晕。

“哪个,请问这是哪里?”

“再次申明,此地为B.N.T.G.所管辖的仓库。而其他,恕我无法告知。”

她拾起手枪,走路时没发出一点声音,就像凭空出现又瞬间消失。听见她取出了弹夹,抬起眼睛却刚好对视上,那双利剑,是我无法忘怀的恐惧。

衣袖内侧贴着的匕首刺激着肌肤,冰冷让我冷静下来,意识到她不会搜身,而我也不是毫无保障后,闭上眼睛长呼出了肺中的空气。

“啪”周围瞬间明亮起来,我习惯性眯起双眼。

“怎么进来的。”

“从C8不小心切入的 。”

放下抱着头的手,捏了捏背包带,突然想起来上面印有M.E.G.标志,而其下方便是录像器,发出的微弱红光被反光贴所掩盖。

她没有继续盘问我的身份,大概是已经看到了,而且也没有注意到录像器。太粗心了,我想,这可是后室。

“这样吧。你先找个布条把眼睛蒙住。遇到外面的人盘问,你就说我看着你切进来的,也没带武器。”

空气压抑着,她背起了手中的步枪抬手撩了一下及肩的短发,抬头看着天花板,上衣口袋中的口琴露出三分之一的面容,银色的。

这里是B.N.T.G.的仓库。

知道它具体位置和其他情报,是我此行的任务。

“其实我很喜欢音乐,尤其是…触碰乐器时候的那种….感觉。”

“这些东西你一件也拿不出去的。”

“不是,不是拿,我只是想再摸摸它。”

她没有回答。但我能从直觉上感出——她已经不耐烦了。这是个危机的时刻,成败在此一举。

吸气。

吐气。

“请允许我多呆一会儿。”

“我已说明,此地——”

“您也是一位音乐的爱好者,在后室,这个弥漫着未知的地方,死亡随处可见。这次能够遇到,下次能否再次碰到可说不准了,死亡和短暂的欢乐与满足,我相信您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 大腿在颤抖,这话半真心半虚伪,音乐爱好者,抱歉,我不是斯德哥尔摩,会对撕毁我童年的东西产生爱这种多余的情感 :“所以!我真心的,真诚的请您让我多呆一会儿,不用太长!”

她怔了一下,将上衣口袋中的口琴取出,露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温柔,像未出阁的小女生,在轻轻抚摸自己的发簪,轻轻的,她吹了一小段。

“随你,但你得知道,这些东西你拿不出。尤其是那台钢琴。”

“谢谢。”

目送她转身离开,关上门,一切好像没发生过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对这架钢琴送去的目光和心跳太多,还是另有别意,我都不在乎了。起码,现在是暂时稳定下来了。

找了一个能坐的凳子,从背包里翻腾出一块撕破的衣服碎块擦上面的灰,调整一下手臂上的匕首位置,整理好衣服,衣领,袖口,拍拍腿上的灰,坐在凳子上。

将手放在白色琴键上,右手拇指嗯下升do。

白雁亲自授权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