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914年9月12日,德国人从马恩河沿线撤退了。
我和几位战友开了一罐牛肉。这是上个月上面发的犒劳,我们一口一口分着,庆祝终于把那群蠢货击退了。
我们已经把渡口和桥梁都给炸了,就是为了防止那群汉斯过河。不过虽说如此,我们自己倒也被困在了河的这岸。昨晚又是炮火连天,我们一位不列颠战友在床上变成了碎末。地面上的毒雾还没散,所以我们依旧呆在战壕里。
毒雾是红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掺杂着血的缘故。听说触碰到那毒雾的肌肤均会溃烂崩解成为雾气的一部分,所以我们哪怕在战壕里也不敢脱下全保护式密封衣,只敢拿下厚重的防毒面具以期能够顺畅地呼吸并不新鲜纯净的空气。、
今早我们爬出战壕查看时,河对岸的营地都已经在一夜之间消失了。他们总算在我们凶狠的炮火与空军的狂轰滥炸下屈服了。我想。友军的飞机在头顶盘旋几圈,确认了德国人的确已经连夜跑得不见踪影后就返航了。汉斯们一晚上跑了超过15公里,画着蓝白红国旗的沉重钢铁巨兽碾过战壕,看来是真的怕了。
“你们听说了吗?” 一个英国佬在我们旁边坐下,“那个傻逼军官Adelin好像背着妻子搞外遇!” 英国佬就喜欢八卦,不像我们法兰西人这般优雅。几个同伴凑上前去。我环顾四周,虽然现在也跟优雅不搭边了。远处传来莫名的轰鸣声,我顿感皮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肯定又是那帮下流东西在把桥修回来。
好不容易有了这难得的放松时刻,我也终于可以闲下来和战友谈天说地。Faustin掏出了一张相片,上面是一位端庄的女性,身着裙纱笑脸盈盈地看向相片外的世界。“我的未婚妻。” Faustin解释道,“打完仗就有时间办婚礼了。” 他笑着。Faustin,拉丁语,快乐,幸运。不知为何我心中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欸喂,明天返程,记得收拾收拾。” 传令员探头到战壕里。“为什么不马上走?” “上面的意思,我怎么知道。”
如果当初马上走了就好了。
傍晚,轰鸣声愈发明显,我们几个把脑袋探出壕沟,红色的毒雾极大地限制了我们的视野,导致我们根本看不清河对岸发生了什么。
雾气好像越来越浓重了。
一只红色的蜻蜓穿过红雾,在诧异的我们面前停留了一会,又飞回代表死亡的气态沼泽里。
“战壕里看不清,我出去看看。” Zéphyr发话。我也跨出去:“我跟你走。”
外面还是老样子,沟壑纵横,坑坑洼洼,在这里走得留心别跨进别的战壕沟里。地面在红雾的侵蚀下比海绵还软,一步一个脚印,活生生一个毫无生气的沼泽。
河边依旧什么也看不到,傍晚昏暗的光线,浓厚的毒雾与污浊的防毒面具让我们几近成为瞎子。
侧耳倾听。
那似乎不是轰鸣,好像是某种大型生物的呼噜声,外加间歇发出的沉重脚步。
近了。
很近了。
马恩河的水花声。
令我永生难忘的画面出现在我的眼前。
高大,不可名状的阴影出现在视野中,缓慢而坚定的步伐重重踏在地上。那身影有着长到令人发指的手臂,腿和脖颈。逐渐地,不可计数的类似生物在红雾中浮现。恕我无能,因为我实在没有办法在那些巨大身躯的迫近与它们军刀般的手指的威压中,以清醒的神志去观察那些东西任何的细节。
我和Zéphyr仓皇而逃,他一脚踏在烂泥地上,用俯卧的姿势倒在地上。他的面罩大抵是裂了,毒雾也籍由那些裂缝灌入内部,因为当我试图把他拖走并最终放弃之前,他已经开始了惨绝人寰的尖叫。
作战号仓惶响起,四周响起零落的枪声,沉重的坦克从我身旁驶过,机枪声与爆炸声迭起。我没看到那些怪物最终如何,但我看到一辆装甲厚重的大型机械凭空浮起,在诡异光芒的照耀中碎成废铁与肉沫。
我胡乱开了两枪,随后便跌倒在脚下的战壕里。那段战壕碰巧没人,我慌忙藏入战壕中的一个避弹坑,紧紧关上门。门外兵荒马乱,惨叫声不绝于耳。我握着枪,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近得吓人的惨叫响起,随后一个重物撞在门上。我在恐惧之中几乎晕厥过去,强打精神才镇定下来。
步伐碾过头顶,爆炸,枪声与引擎声似乎越来越辽远与稀疏。
我终于在恐惧中晕了过去。
生命,战争,以及死亡——第一篇
页面版本: 44, 最后编辑于: 03 Aug 2023 13:14